从拍卖理论获诺奖说开去——刍议加强拍卖理论建设的重要性和必要性

2020年的诺贝尔经济学奖颁给了研究拍卖理论的经济学家保罗·米尔格罗姆和罗伯特·威尔逊，在当时的中国拍卖行业引起一番热议。许多人感慨，没想到拍卖行业有这么高深的理论性；也有不少人认为，我们从事的拍卖业和获诺奖的拍卖理论没有多少关系。我当时的第一反应，则是联想到20年前我公司做过的一个拍卖项目和获诺奖的经典拍卖案例何其相似！这引起了我作为一个从业多年拍卖人的浓厚兴趣，便上网做了一番功课，对获诺奖的拍卖理论有了一个粗浅的了解和感想。

拍卖理论属于博弈论的范畴。博弈论由匈牙利裔美籍学者冯·诺依曼于1928年创立。与冯·诺依曼在同一学院的青年学子约翰·纳什对博弈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，在学习研究的基础上，提出“纳什均衡”概念和均衡存在定理，从而揭示了博弈均衡和经济均衡的内在联系，奠定了现代非合作博弈论的基石，并因此获得1994年诺贝尔经济学奖。有趣的是，纳什的天才发现遭到了博弈论之父冯·诺依曼的断然否定，但是骨子里挑战权威、藐视权威的天性，使纳什坚持自己的观点，终成一代大师。后来的博弈论研究基本上都是沿着纳什的研究成果展开的。纳什虽然没有直接说到“拍卖”，但却为拍卖理论的研究和发展奠定了基础。

此后，研究拍卖理论的博弈论学者多次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。1996年，诺贝尔经济学奖授予威廉·维克瑞，他将传统的拍卖方式归纳为英格兰式、荷兰式、密封投标式三种，并创造了第四种“次高价投标法”，还提出著名的“收益等价定理”，标志着拍卖理论作为一门学问正式诞生。获得2007年诺贝尔经济学奖的罗杰·迈尔森利用机制设计的方法，完善了维克瑞的理论，并用数学方式证明了它的有效性。2020年诺贝尔经济学奖授予保罗·米尔格罗姆和罗伯特·威尔逊，获奖理由是对“拍卖理论的改进和拍卖形式的创新”。

米尔格罗姆不仅是经济学理论的泰斗，也是理论联系实际的大师，他创建了Auctionomics公司，提供拍卖咨询服务。1993年，米尔格罗姆受美国联邦政府委托，参与美国联邦电信委员会（FCC）的频谱牌照拍卖工作。他和老师威尔逊经过近一年的研究，针对频谱牌照拍卖的特点和委托人的需求，打破传统的拍卖方式，设计了“同步增价多轮拍卖”的机制。简单地说，就是上拍的全部频谱牌照同时开始密封竞价，以最高报价加5%—10%作为起始价进行下一轮竞价，直至所有项目都没有更高报价时，拍卖结束，上拍项目同时成交。这种拍卖方式大获成功，并迅速被多国仿效，1994—2014年间，共创造了超过1200亿美元的收益。这件事情作为20世纪微观经济理论研究的主要实践贡献之一，被誉为“理论照进现实生活”的经典案例。

米尔格罗姆在拍卖理论研究中提出了一个重要概念——拍卖设计。我们过去虽然不太了解博弈论和博弈论范畴的拍卖理论，但是在拍卖实践中一直很重视拍卖策划。我认为，拍卖策划和拍卖设计这两个概念表达的内涵是相通的。可以说，我们一直在自觉不自觉地实践着拍卖设计的理论，实践得越自觉，效果越好，反之亦然。下面我想用几个拍卖案例来说明这个观点。

案例1，密封竞价式债权拍卖（根据拍卖标的的具体情况设计适合的拍卖方式）。2003年6月，信达资产管理公司石家庄办事处委托我们拍卖一批金融债权。委托方出于提高成交价的考虑，倾向增价式拍卖；竞买方出于商业保密的考虑，倾向密封递价式拍卖。当时国内实行的拍卖方式只有增价式、降价式和密封递价式三种。我们经过调研感到，为了提高拍卖成交率，买卖双方的意愿都应考虑，但传统的方式不能满足需求，可否采取多轮密封出价的方式，这个想法得到委托方的认可。为了慎重起见，我们把中国拍卖行业协会的法律专家请到石家庄，对拍卖方案进行了完善优化，每轮竞价只公布最高出价，不公布出价人，以该出价作为起拍价，进入下一轮竞价，直至没有新的出价后，拍卖成交。2003年6月29日，按照这个方式举办了债权专场拍卖会，上拍14个债权资产包，成交12个，成交率达86%，成交额2.01亿元，获得了圆满成功。我们把这种拍卖方式命名为“密封竞价式”，在当时是全国首创。中国拍卖行业协会在全行业进行推广，中国信达资产管理公司将其确定为债权拍卖的固定方式沿用至今。

案例2，三鹿集团商标拍卖（努力挖掘拍卖标的的潜在价值）。2008年发生的三鹿集团毒奶粉事件轰动全国。2009年2月，我公司担任三鹿集团破产拍卖的主拍单位。当时破产管理人认为他们已经把工作做得差不多了，拍卖就是走个过场。但我们自己清楚，这项拍卖举世瞩目、责任重大，不能出半点差错，必须全力以赴、认真对待。经过三个多月的紧张工作，共举办三轮七场拍卖会，圆满完成了任务。拍卖过程中，我们发现，鼎盛时期价值142亿的三鹿商标没有被列入破产财产。管理人认为三鹿集团现在名声扫地，这些商标已经没有价值了。我们通过深入调研了解到，商标的价值由知名度和美誉度构成，三鹿商标虽然美誉度已是负数，但知名度却比过去还要高，而美誉度是可以再造重生的。我们建议管理人把三鹿商标列入拍卖范围，得到了认可。三鹿商标共有14个大类347项，数量大，种类多，整体拍还是分组拍？怎样进行分组？经过调研我们得出结论，整体拍卖有利于实现最大价值。但前期报名的竞卖人都没有整体购买的意向。我们果断推迟了拍卖时间，加强宣传推广，下功夫寻找有整体意向的竞买人。功夫不负有心人，三鹿商标最终以730万元的价格整体拍卖成交，受到委托人的表扬。

案例3，新世隆超市周年庆典拍卖会（合理确定起拍价）。千年之交，我公司配合新世隆超市开业一周年店庆活动，举办了一场以宣传推广为目的的拍卖会，共上拍90件正规商品，既有十几元的小件物品，也有数千元的家用电器。委托方一开始主张全部五折起拍。我们根据前期报名踊跃的情况，建议全部无底价一元起拍，可以更加激发竞买人的出价热情。经过耐心的沟通解释，委托方接受了我们的建议。1999年的最后一天，拍卖会在新世隆广场露天举行，这种在当时新颖的拍卖方式吸引了大量群众报名参加竞买，100多座位座无虚席，四周站着的人里三层外三层，天气虽然寒冷，但现场气氛却非常热烈。每件拍品都是一起拍就举起一片竞买号牌，竞争非常激烈。最终90件拍品全部成交，委托方对我们的专业水平赞扬有加。

近年来，拍卖行业遇到很多问题，规模小、素质低的拍卖公司比例增加，“什么都能干，什么都不会干”的现象比较普遍；一些委托方认为拍卖就是拍卖师敲个槌，没什么技术含量，选择拍卖机构不看资质能力，只看报价低或关系好。导致拍卖行业的社会形象变差、信誉降低。拍卖理论获得诺贝尔奖，不仅提振了我们的士气，也使我们重新审视拍卖理论建设的重要性和必要性，增强了提升拍卖社会形象的信心。我认为，应当从学、用、讲三方面入手，切实加强拍卖行业的理论建设。

学，就是提倡学一点博弈论知识，了解博弈论范畴的拍卖理论的基本原理，提升运用这些原理进行拍卖设计、拍卖策划的能力，提高拍卖专业素质和专业水平，为行业发展提供有力的支撑。

用，就是要善于自觉运用拍卖理论指导拍卖实践，针对拍卖标的的具体情况和委托人的需求，加强拍卖设计和策划，优化拍卖方案，必要时在规范的前提下，对拍卖方式进行改进，努力提高拍卖效益。

讲，就是要大张旗鼓地宣传拍卖理论多次获诺贝尔奖的事实，宣传拍卖设计和拍卖策划的重要性，宣传经过拍卖设计策划产生良好效益的经典案例，提高社会对拍卖理论性、专业性的认知，扭转拍卖没有技术含量的社会评价，改变最低价中标、靠关系中标的不良习气，重塑拍卖行业的社会形象，推动拍卖行业健康发展。